- 時間:2025-04-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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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來源:甘肅日報
文\李滿強
書房是靈魂的居所。
我的祖輩都在黃土里勞作,到了我這一輩,村人開始越來越重視教育,因為幼時得過腰椎結(jié)核,父親怕我成年后干不了體力活,便堅持送我到村小接受啟蒙,不承想,這條讀書的路,一走就是很多年。
上高中的時候,忽然對文學(xué)生發(fā)了興趣,寫詩,辦文學(xué)社,出油印報紙,給報刊投稿……自然也買了些書。父親見我愛書,就叫村里的木匠給我打制了一個寫字臺,我終于有了一個獨立的空間,安放自己青春期的小心思。
結(jié)婚時,單位分給我一個小院子。說是院子,其實只有三間房,一間用作我和妻子的臥室,相鄰的一間,就清理出來做了書房,也做雜物間。十幾平方米的房子,一張單人床,一個實木書架,一桌一椅。夜深人靜的時候,我就常常在臺燈下安頓和放飛自己,第二天去郵局,將那些夜晚帶給我的所思所想,投給報章雜志,心里總是懷著期待。院子是從前的架子房,彼時已然老舊不堪,秋季到來,經(jīng)常會有“漏瓦之雨”從天而降,院子里也是泥濘一片,但我不愁不惱,置一臉盆盛水,聽雨聲叮咚,自得其樂,索性附庸風(fēng)雅,將書房取名為:聽雨軒。
后來小城在城鎮(zhèn)化的進(jìn)程中大步開走,建設(shè)了許多小區(qū),新修了許多樓盤。2004年,我們就在中街臨近妻子單位的地方買了一套三室兩廳的頂樓。算是真正在小縣城安頓了下來。裝修的時候,特意叮囑師傅將一間臨街的房子辟出來,靠南的一面墻全部打成了書架,以前的實木書架舍不得丟,也搬了上來,放在靠東的半面墻上。
終于算是擁有了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書房。
那時候已經(jīng)積攢了一些書籍,還有一些舊信、過期的刊物、樣報舍不得丟,都搬了進(jìn)來,十幾平方米的空間里,到處散落著書、舊照片,收拾來的剪紙、泥塑、過期的火車票等小物件。桌上,床上,窗臺上都堆得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。在這逼仄的空間里,我曾寫下大量的分行文字。有時候看書到深夜,累了,打開窗,抽一根煙,似乎又找了些許生命的意義,便繼續(xù)俯下來,在電腦上敲擊。此后數(shù)年,我在這間屋子里陸續(xù)結(jié)集出版了《個人史》《畫夢錄》《隴上食事》《螢火與閃電》等作品集。
偶爾,我會從六樓提著沉重的行李箱奔赴異鄉(xiāng)。在內(nèi)心里,我把自己定義為在小縣城的“漫游者”。如果說在書本中游蕩是一種精神歷險的話,現(xiàn)實中的游蕩則更像是去尋找和發(fā)現(xiàn)另一個自己。從靜寧縣城關(guān)鎮(zhèn)中街24號出發(fā),我曾數(shù)次抵達(dá)過唐詩宋詞里的江南,去過草茂鷹飛的草原,到過風(fēng)情濃郁的湘西,在春天北京的胡同里漫無目的地閑逛……最遠(yuǎn)的一次,我曾到過西沙群島。漫游的時候,我的隨身背包里總會帶著一本書,有時候是《米沃什詞典》,有時候則是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》……而回來的時候,則帶著一些貝殼、海螺、蠟染的手工布、云南的木刻,甚至是和朋友喝完的空酒瓶,我把這些東西都放置在書架上,每每在無意中瞥見它們,思維就又回到了我曾抵達(dá)過的那些地方,見過的人和事,這些現(xiàn)實中的無用之物,卻總給我以暢想,以安慰。
時光倏忽,轉(zhuǎn)眼已是知天命之年,六樓對我來說是一個挑戰(zhàn)。2022年換了個電梯房,16樓,依舊是三室兩廳。說是新房子,其實還沒有舊樓寬敞。公攤大,實用面積小,再加上孩子們也大了,得給他們辟出單獨的空間,思忖再三,就索性將客廳、餐廳的兩面墻都打成了書架。陸陸續(xù)續(xù),采用手提、自行車帶的方式,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,將舊屋里的書總算搬了過來。那些自己從天南海北帶回來的小物件,也舍不得丟,自然是帶了過來,繼續(xù)擺放在書架之上。
依舊是一桌,一椅,一墻書。
身邊的朋友,書房齋號都起得蠻有意思,“枕磨堂”“脈望閣”“楊峴山房”等,而我覺得“聽雨軒”是年輕時候取的,有些矯情,曾想著要換一個。有天夜里,讀到宋人蔣捷的《虞美人·聽雨》,感慨系之,便打消了重新取齋號的想法。初心不易,尤其珍貴。改不改,已經(jīng)顯得不那么重要了。
重要的是,因為這些書,這一盞燈光,往后余生,大概率我不會孤獨,也不會無趣。